雲渦黯然傷神,想問他鬍鬚的事情,又覺得太過突兀。正猶豫間,忽然頭頂仙光大盛,只見山石居然開啟一條縫隙,盤桓在長條巨石上的龍蛇飛快地流竄離去。
「行刑官來了。」婁宿冷聲道。
雲渦舉目望去,只見寬闊縫隙里降下兩道身影,一個白衣勝雪,一個仙風道骨。
她居然全部都認識。
蓐收丰神俊朗,神采清華無雙。在他身邊的,則是慈眉善目的月老。月老手裡拄著龍頭拐杖,一身道袍被仙風鼓盪飛起。
「行刑官居然是蓐收殿下?」雲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婁宿道:「原本是我,是蓐收殿下親自要求擔任行刑官。」
雲渦聽得毛骨悚然,渾身發抖。蓐收知道景宸這麼多秘密,還要申請親自動手,必定是嚴苛到極限。
正說著,月老已經轉換方向,向雲渦這邊飛過來。雲渦忙跪地道:「見過師父。」
月老落在她面前,道:「雲渦,為師已經儘力了,這次的確是你師兄做得魯莽。」
「師父,真的不能寬限嗎?」雲渦抬起一雙淚眼。
月老將她扶起,搖頭道:「寬限了,不用在眾仙面前行刑,算是留足了情面。」
雲渦絕望,聳拉下肩膀。
蓐收白衣迤邐,輕輕落腳在長條巨石的長端,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無比的五色刀,兩根手指並起,徐徐擦過刀身。
「天法為本,科律昭昭,綱維六界,統御萬靈。今有月老門派下男修景宸,不守禮法,私闖天庭,侮辱上仙,按律當抽仙骨一根,壓於五行石下三十日。念及初犯,已有悔心,故減輕刑罰,抽取仙骨一根,天牢私密處置,免於昭告天下。」蓐收一邊拭刀,一邊朗聲道。
他的聲音在這闊大空間里回蕩,撼動人心。說完,他默了一默,飛身浮在半空,慢慢地降落到景宸面前。
景宸抬眼看他,那是目光桀驁不馴的眼睛。蓐收淡淡一掃,勾起一抹邪笑:「想不想我救你?」
景宸微愕:「不想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行刑官也這麼多話嗎?快動手吧。」景宸做好準備,輕輕閉上眼睛。蓐收將刀背在他臉上徐徐抹著,淡聲道:「其實,上藥的人是我,是我假冒的司命仙君。」
景宸猛然睜開眼睛,目光里怒意燃燒。
「你不打算為師妹討回公道了?現在你師父就在鷹嘴岩那邊看著,你喊出來,讓他去到玉帝面前參我一本,說不定可以免遭刑罰。」蓐收語氣中充滿誘惑。
景宸的表情可謂是冰火交加。半晌,他才咬牙道:「動手吧。」
「你這麼不在乎師妹的清白,是為了其他目的才闖的天宮吧?」蓐收眸光里凶光乍現,「說,你偷拿司命的鬍鬚,想做什麼?」
景宸抿緊薄唇,目光里已經透出視死如歸的意味。
蓐收蹙眉,抬手將五色刀插入景宸的肋下。景宸悶哼一聲,臉色慘白,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。
「說不說?」
景宸從齒縫裡迸出三個字:「不知道。」
蓐收冷笑,將利刃又往他肋下插下。問這些話的時候,他開啟了結界,所以只有刀入血肉的聲音傳出來,兩人的對話卻是一字都沒有漏出去。
雲渦始終不敢往景宸那邊看一眼,只轉身伏在月老肩頭。
抽仙骨的過程痛苦無比,並不是幾刀就完事。有時候行刑官手法不好,挨上上百刀都有可能。時間一點一點流逝,沒一瞬都是那麼漫長。雲渦終於忍不住,搶過月老手中的拐杖。
「師父,對不住了!」雲渦語氣決絕。
她不等月老和婁宿出手,便以心訣駕馭拐杖。拐杖周身散發微微金光,帶著雲渦飛上半空,直向條形巨石飛去。
這仙局雖不可解,但若是有可以御飛的仙器在手,便可以來去自如。雲渦飛到蓐收身邊,一把將他的手腕攥住:「住手!」
蓐收停住動作,側臉看向攥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,目光冷然。
景宸肋下已經血紅一片,他忍住劇痛,咬牙道:「師妹,他雖是上神,但戰神堪比嗜血惡魔,你非但阻止不了他,還會累及自身。」
雲渦搖頭:「不,蓐收殿下,你一定會發善心的,對不對?」
蓐收轉過頭,目光漠然地看著雲渦。
記憶的輪盤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。
那日,也同樣是他要親手行刑,手腕卻被那個人攥住。那人說,蓐收殿下,你一定有放過他們的善心,對不對?
他嗤笑,我不會放過魔族,你要是讓我放,那我連你也殺。
那人居然就擋在他的刀前,傻子一樣地說,那殺了我吧,我願意替他們死。
他冷笑,指了指那人身後,說,你知不知道,他們都是魔族,他們都想殺你,你居然為他們求情?
時光總是輪迴,往昔的那一刻重演,那人依然勇敢,他依然做不到真的冷血無情。
蓐收收回神思,重新看向雲渦,笑問:「你這麼關心他,可知道,你師兄一直都想殺你?」
雲渦臉色驚變,愣住了。
就趁這一眨眼功夫,蓐收運氣一衝,凌厲罡氣將雲渦整個人甩飛出去,正飄向鷹嘴岩。借著月老拐杖的仙力,她安然落地,才沒有摔暈過去。
月老將她扶起,怒道:「雲渦,你太不懂事!」
「師父,師父……」雲渦腦子懵懵的,只想著蓐收剛才說的話,其他什麼都想不起來。她想用拐杖重新飛回條形巨石旁,卻被婁宿一把拉回。